儿媳妇为何跟公婆争房产？

插图 王金辉 H120

“我们这辈子都没进过法院，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啊。”老两口突然接到法院传票，而且还是被儿媳妇告了，在丧子之恸外，又添了一桩烦心事。很多老年人认为，儿子在，儿媳妇算自家人；儿子不在，儿媳妇那就是外人。殊不知，儿媳妇对儿子遗产享有的继承权，并不比亲生父母差。这个案子，在律师的努力调解下，老人终于想通了，双方握手言和。

起诉索要两千元存款

开庭增加两百万房产诉求

2014年7月，拿着法院传票和诉状，周老先生夫妇来到北京市华佳律师事务所向张华律师求助。张华律师看了起诉书后，不禁冒出疑问：儿媳妇孙洁起诉公公婆婆，案由是继承纠纷，要求法定继承死者即孙洁丈夫周峰存折里的2000元存款。争议仅仅是2000元，而老夫妇说存折就在儿媳妇手里，他们并不要这2000元钱。那么，儿媳妇的诉讼请求就没有意义了，她为什么要起诉？

周老先生夫妇说，他们的独生子周峰在结婚三个月后，因突发心脏病去世了，死时才刚刚30岁。“他们小两口刚工作，存款不是很多，也没有自己的住房，就住在我们家的房子里。这房子其实是我母亲也就是周峰的奶奶直接赠与他的，而且在他结婚前就做了赠与公证，算是婚前的财产，跟我儿媳妇没有关系啊!”

老两口说，没想到儿子刚走不久，他们还沉浸在老年丧子的悲恸中，儿媳妇竟会为了2000元把他们告到法院。“我们这辈子都没进过法院，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啊。如果我们不要这2000元了，案件是不是就结束了？”老两口颤颤巍巍地问。

“不是你们想得这么简单，她不会仅仅为了这并无争议的2000元起诉。”张华律师跟老两口分析，虽然诉状上没涉及房屋产权争议，但孙洁起诉很可能与此有关。果然，开庭时，儿媳妇的律师就向法院提出增加诉讼请求的书面申请,要求继承房产，房屋估价大约是200万元。

老两口出钱操办儿子生活

申请儿媳出庭被拒绝

房产证就在老两口手里，上面登记的是其子周峰的名字。

开庭时，张华律师向法庭陈述了周老先生夫妇的境遇：

“老两口都是退休工人，工资不是很高，退休金也不多，但对唯一的儿子爱护有加。从房子办理赠与公证的费用，到过户给儿子交税，再到儿子结婚出彩礼、办婚礼、装修婚房，再到小两口婚后给他们买菜、做饭、收拾屋子，直至儿子去世办后事、支付丧葬费，都是老两口一手操办并自掏腰包，甚至向亲戚借钱支付的。两位老人在精神和经济上都已经为儿子一家付出了很多。现在原被告由于亲人的突然离去，已受到很大的伤害，不管什么原因走到法庭，请求法庭做一些工作，最好调解不走判决。”

法庭就此做了调查。由于周峰的奶奶还有其他4个子女，所以赠房给孙子周峰时，在居委会达成调解协议，上述四人同意放弃该房产份额，但要求经济补偿20万元。而这钱也是周老先生夫妇支付的，四人才签了字。

但在彩礼、婚礼、装修等方面，因为大多没有发票，很少有凭证，日常生活琐事的花销上更是缺乏证据。为此，张华律师向法庭申请最好请原告孙洁亲自出庭。如果孙洁本人不否认老两口负担了这些费用，对这些认可了，也可作为证据。更重要的一点是，老两口曾提到：打官司前儿媳和他们的关系处得不错，还是有亲情在里头的。所以如果孙洁亲自出庭和老两口谈，结果可能会好一些。

于是休庭后，法官联系原告做调解工作，但沟通结果不理想，孙洁不但不愿意到庭，而且态度很强硬，表示调解也可以，但低于她提出的数额，她就坚决不调解。

“婚前财产与儿媳无关” 老两口认上死理儿

张华律师发现，周老先生夫妇对法律的理解存在偏差。由于这房屋是周峰奶奶在他结婚前赠与他的，并已登记在周峰的名下，算是周峰的婚前个人财产，他们由此认了“死理儿”：儿子已然去世，房子就是他们家的，跟儿媳一点关系都没有。所以，当儿媳提出要走法定继承，由她和公公、婆婆三人平均分割房产份额时，两位老人就认为儿媳是来争抢他们财产的，所以坚决不同意。“我们没那么多钱补偿你。”老两口说。“那么就给您补偿金，我要房子！”孙洁一方表示。而对这一条，老两口就更不能接受了。

这样一来，案子最终会走到判决一步。但判决很可能会对老两口不利。张华律师多次苦口婆心地向两位老人解释。

由于我国房屋管理实行的是登记备案制，房屋作为不动产，房产证上登记的是谁，谁就是房屋所有权人，房产证在谁手里，并不影响房产权属归谁。这套房子应当属于周峰的婚前个人财产，如果他离婚分割财产，要先对财产进行界定，按照我国《婚姻法》及《婚姻法司法解释3》的规定，离婚只是对夫妻共同财产进行分割，而不涉及婚前个人财产，所以儿媳对于该房屋是没有份额的。

但此案的情况并不是离婚，而是法定继承，起诉的法律依据是《继承法》而非《婚姻法》。根据《继承法》第十条规定，配偶、父母、子女都是第一顺序继承人。而且继承的份额是平均分配的，周峰的配偶、父亲、母亲3人将各占该房产的三分之一份额。如果法院基于此进行判决，将对老两口非常不利。

周老先生夫妇明白些了，但他们仍在纠结：“儿媳是外地的，所有的都是我们为他们付出，花了那么多钱，现在儿子突然间走了，儿媳妇什么都没付出还来和我们抢财产！法院也得讲理吧。”

“当时你们为儿子他们付出完全是自觉自愿的，你们可以在法庭上说儿子有债务，但必须拿出证据。如果没有证据，一定要纠结在这上面，对案子没有任何帮助，反而可能会使矛盾激化。作为周峰的妻子，从法律上来说，她确实有权继承财产。你们如果不能正视这个问题，进行一定补偿，双方调解不成，就只有等待判决了，但判决结果绝对不会是你们原先希望的那样。”张华律师将事实和法律一次次地摆在老两口的面前，耐心解释着，两位老人最终还是想通了，同意在法院调解过程中适当给付孙洁一些补偿。

儿媳放狠话“让法院判” 协调十个月终于和解

现在需要协调的就是孙洁一方了。由于孙洁认为自己继承丈夫的遗产在法律上是能够站得住脚的，既已走上法庭，就不想调解，她的父母也完全站在女儿一边，支持她尽量多拿到一些钱，不愿作出让步。

张华律师向法庭叙述了老两口的困境，法官尽力帮助调解，孙洁同意减少一点补偿数额，但双方在期望值上的差距还是很大，以致几乎谈崩。孙洁一方便放出狠话：“如果调解不行，那就让法院判决，判什么样就什么样吧。”

张华律师与孙洁电话协商。孙洁埋怨了许多，表示不想就调解说什么，“你找我的律师吧。”

于是，张华律师找到她的代理律师，对方表示理解老两口，但低于孙洁要求的补偿金数额，很难调解。张华律师耐心沟通，请对方考虑到老两口老年丧子的悲痛心情和晚年生活的困境，将条件尽量放低一些。“这么高的补偿金，他们自己生活拮据，为了儿子结婚，现在还借着亲戚的钱没还，如果非要走判决，那么老人从数额和情感上都接受不了，再受到刺激的话，对老年生活非常不利。最好是双方都做一些让步，两位失独老人的老年生活也能过得更好一些。所以双方尽量还是通过调解解决，不要以判决结案。”孙洁的代理律师答应在中间做一些工作。

原本只是一个简易程序案件，由于双方一直不能达成一致的调解意见，此案数次开庭，转到普通程序审理，历经10个多月才最后结案。双方从起初的非常对抗的状态，经过多次协调，终于达成了和解。周老先生夫妇要求拥有该房产，而同时当庭同意给付儿媳妇一定补偿金；孙洁也作出一定让步，同意接受该补偿金以调解解决。最后一次是上午9点半开庭，但直到中午12点半调解书才出来，双方终于在上面签了字。

风险提示

房屋过户给谁

房产就是谁的

在此张华律师提醒老人们，在将房屋提前过户给晚辈前，要注意相关的法律风险。子女成年后，老年人呵护子女，但不必过度，可以给，但要量力而为。为子女付费时，也要看好自己的财产。在房产方面，由于我国属于备案制，房屋过户给谁，谁就享有所有权。房产证放在谁手里，以及房屋由谁居住着，并不影响房屋所有权人的变化。房屋过户给谁即房产证登记在谁的名下，房屋过户费就应当由谁来出，其父母可以付费，但这并不是义务。

此案纠纷是因为老两口对法律的理解有偏差，对法律的认识可能直接影响对家庭问题的处理。事实上，《婚姻法》只适用于婚姻问题，《继承法》适用于继承问题，不能用《婚姻法》的条款来解决继承问题，反之亦然。

（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）

本报记者 林靖 J15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