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月的上海注定“不平静”——《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》(下称《条例》)7月1日正式实施后,楼道、里弄、社区、楼宇……城市的边边角角、血管末梢都调动起来,加入了一场垃圾分类大作战。
这股潮流之下,诞生了许多经典场景:75岁的志愿者黄建明每天5点半出门,辗转乘坐两部公交,7点准时出现在多稼居民区的垃圾定点厢房,开始一天的分类指导和值守;在人工智能独角兽企业极链科技集团(下称“极链科技”),首席算法工程师在茶水间垃圾桶边上思考代码之余,也常常打开手机App查询“这是什么垃圾”;宝山区杨行的梅林居委,90多岁的独居老人出门,特意为社区的垃圾分类志愿者送上矿泉水——考虑到老人分类不易,志愿者多次上门帮老人分类、代扔垃圾。
《条例》施行即将满月,而垃圾分类已初见成效。
以市中心黄浦区的小东门街道为例,街道的垃圾投放点从原来的120余处缩减到61处;6月20日试点工作全覆盖之后,湿垃圾量逐日上升,从开始的每天六七桶到27日的30桶、29日53桶、7月1日的69桶。湿垃圾量大增,意味着需要进行焚烧填埋的垃圾量减少了,降低了对环境的伤害。
75岁的志愿者黄建明(左)在查看浦江新城小区居民干湿垃圾分类情况
在宝山区梅林居委的世华佳苑小区,垃圾总量从48个桶减少到目前的二十三四个桶,每天产生的生活垃圾量减少了一半,大大提高了垃圾分类回收的利用率。随之垃圾清运费用也大为缩减。
不仅居民和上班族的分类习惯逐渐养成,许多人还有了预期之外的收获。“以我们企业为例,比如食物浪费少了,大家吃东西都吃得很干净;自我管理更好了,工位变得更干净,做保洁的大叔大妈下班也更早了。”极链科技董事长助理兼创始研究员刘羽丰对第一财经表示。
动迁不忘垃圾分类
近日,第一财经记者走访了小东门街道——这里是为大家熟悉的豫园、城隍庙所在地,真正的老上海老城区。
今年1月31日,《条例》经上海市第十五届人代会第二次会议审议通过。小东门街道提早行动了起来,先后组织垃圾分类知识讲座120余次,培训7000余人次,入户宣传近3万户,资料发放2.7万余份;同时投入自筹资金,改造了一部分固定垃圾厢房,为老城厢量身定做了43个符合老城厢实际、反映老城厢文化的临时垃圾投放点厢房,并在有条件的地方同时设置洗手池、整容镜、休息椅等设备。
多稼居民区位于南外滩,多个地块处于征收收尾阶段。
与浦东小陆家嘴的高楼大厦隔江相对,显得多稼略为陈旧。这里多是上海老城厢:弄堂道路小、公共设施少。除了浦江公寓商品房小区外,大部分区域属于开放式老旧小区,处于征收收尾阶段。《条例》实施前后,仍有一部分尚未搬离的居民生活于此。
多稼居民区党总支书记邵林告诉第一财经记者,今年4月8日,多稼就启动了垃圾分类定点定时投放的试点,当时老城厢里还有10户居民未搬迁,主要集中于油车码头街和丰记码头弄这两个小弄堂。为了方便他们进行垃圾投放,居委特设了一个临时投放点。
从那时开始,原为多稼居民的黄建明就在临时投放点“上岗”了,直到7月5日前后全部拆迁居民搬离。他告诉第一财经记者,他出生于此长居于此,2008年就开始在街道、社区做志愿者,是去年动迁10月份搬走的。和他情况类似的志愿者还有五六位,大家轮流排班。来扔垃圾的老街坊看到他们在旁监督,一般都能理解与配合。
不过,尽管做了很多宣传工作,还是有不少人确实弄不清怎么分类,特别是开始实施的阶段。每当遇到“乱扔垃圾”或“垃圾混装”的情况,黄建明就和其他志愿者伙伴们一起,现场戴上手套打开垃圾袋,进行分类教学。“我们态度很好的,笑脸相迎笑脸相送。”黄建明说,“这样多分几次,他们也学会了,下次来扔的时候也不好意思不分类了。”
作为小东门街道的共建单位,极链科技的年轻员工们起初也是摸不着门道。担任公司党支部书记的刘羽丰说他也头皮发麻:这么大一张垃圾分类图,怎么搞得清楚啊。
但是从这一个月的情况看下来,“这事做得挺有魄力”。刘羽丰表示,首先是办公室同事脚边的垃圾桶全部收走,在茶水间设立了分类垃圾箱。而在实施过程中,这个平均年龄为90后的群体是非常自觉和积极的。
“比如,产品经理站在垃圾桶旁边发呆,别人问他干嘛,他说在反思提交的产品版本是不是垃圾;我们也会集体讨论,大排骨、中排骨、小排骨分别是什么垃圾;特别是午餐时间后,大家都排着队在做垃圾分类,比如干湿分离的工作,包括我们的首席算法工程师。”刘羽丰说。
躲猫猫的外卖垃圾与人性化管理
垃圾分类的主战场在小区,小区居民是否进行有效的垃圾分类,关乎垃圾分类工作的成败。
但具体到每个社区,条件不尽相同,《条例》的具体措施并没有强求整齐划一。小东门街道下辖有58个小区101个点位,做到了一个小区一个方案,因地因人而异。
而位于宝山的世华佳苑小区有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,就是租户较多。
负责该小区的梅林居委会党支部书记严秀琴表示,世华佳苑小区500户居民中出租户就有100户;小区既有连体别墅,也有多层和高层,管理起来并不容易。
保洁人员在整理世华佳苑小区的一处垃圾厢房。
租户的流动性大,出行规律不一。为了推动租户践行垃圾分类,梅林居委会有针对性地开展宣传,也想了很多办法。
小区的租户可分为两类:一类是通过经租公司入住的租户,大约占租户的三分之一。比较知名的蛋壳、自如等都属于经租公司。居委将公司负责人请来,与公司签订垃圾分类协议,由公司再与每一户租户沟通并签订垃圾分类承诺书。另一类则是整租的租客,由外来人口办公室、城管、居委一同上门,进行垃圾分类宣传,并与其签订承诺书。
“刚开始,我们碰到了两起小‘意外’。经租公司的清洁人员在进行保洁后,虽然分类了但没有定时投放;也出现租客吃了外卖,把饭盒连同包装袋扔到垃圾房,但没有做到分类,也没有做到定时定点。”严秀琴说,工作人员从包装袋找到了住户的地址,然后居委与经租公司沟通了此事,公司也很重视,“这种情况后来再也没碰到过,说明这一监管方式有效。”
据严秀琴透露,经租公司也意识到这一趋势和管理的必要性,现在在租房合同中已加入了垃圾分类的相关条款。
普陀区长征镇银开居委会下辖的开开大楼小区又是另一番情形。这是一栋神奇的大楼:24层高,直通底楼的井道式垃圾通道,建于上世纪90年代。二十多年来,二十多层楼的垃圾都是从每个楼层的垃圾投口扔下,轰然直坠一楼。
面对近240户居民的各自诉求,封楼(投口)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。
前期的动员工作十分艰巨。银开居民区总支书记蔡炜说,为了实现撤桶与垃圾分类,他们开始了辛苦地“扫楼”。
“我们成立了居民自治会,对于态度摇摆、不愿配合的居民,以家人、邻居、自治会、居委会的次序反复做工作。同时为残疾老人、特殊需求人群等提供‘预约上门’服务,方便居民分类投放。”蔡炜说。
从封闭垃圾投口,到住户垃圾分类、主动送到新建的垃圾厢房,开开大楼只花了一周左右时间。在大楼底楼,记者看到了改造后的垃圾厢房,四分类厢房整洁宽敞,玻璃移门、空调、洗手台、灭蚊灯……设备一应俱全。
开开大楼还以党员牵头组建志愿者队伍,值班时间也会每周公示在垃圾厢房。此外,开开大楼还拥有一支小志愿者队伍,成员平均年龄不超过8岁。每月会定期值班体验1到2次。小志愿者的积极参与,甚至带动了家长,也感染了街坊邻居更好地进行垃圾分类。
开开大楼的志愿者们。
不仅可以预约上门收垃圾,开开大楼在常规的早晚各两个小时投放时间之外,在夏季增加了中午一个小时的开放时间。业委会主任丁铁勇说,夏天温度高东西易腐,这一有人情味的做法也解决了居民的需要。
目前,开开大楼小区每日产生干垃圾4桶、湿垃圾约2桶,之前是混合9桶垃圾。居民垃圾分类参与率达100%,分类准确率达98%。
尽管小有成效,垃圾分类习惯养成可能需要更多时间的检验。
在老居民不断迁走的小东门街道,搬家后的垃圾处理工作反而更繁重。“以往碰到大搬家,里弄的垃圾厢房、过道都是一片狼藉;我们现在让离开的居民把不要的家具物品尽可能留在老房里,到时候由专业公司处理。”街道办事人员告诉第一财经记者。
酷暑之下,黄建明现在依然每天按时出现在多稼居民区,继续在浦江公寓小区值守垃圾厢房。“这是一件好事,有能力我要坚持做下去的。”他说。